Photo credit: @Alexrvasey
國三畢業的時候，爸爸媽媽問了我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當時我們全家在歐洲一個小小的國家比利時，我念當地的國際學校，全校只有我一個華人。
「妮妮，妳要跟爸爸媽媽待在比利時還是要自己一個人回台灣念高中？」妮妮是我的小名。
「我當然要跟在爸爸媽媽身邊啊！」
「但是如果妳跟我們在比利時，那妳高中在這裡念完後，可能就要在國外念大學了。以後找工作也會在國外，也許一輩子就要在國外生活了喔。」
「但是，我現在不想跟你們分開啊。」
「分開只是暫時的，妳現在不先回台灣，以後就會更難回去。爸爸媽媽希望妳可以有個根，台灣可以是妳的根。雖然回去念中文會很難，要適應新環境，結交新的朋友，但是總有一天爸爸會退休回到台灣，到時候我們就又可以全家在一起了。」
於是我回到了台灣，住進了爺爺奶奶家。雖然後來媽媽也帶了妹妹一起回台灣，我仍然住在外面。過了兩年多，他們三個人又出國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台灣。
放學後我走在回爺爺奶奶家的小巷弄，時常都覺得自己好像被爸媽遺棄的小孩。雖然事實並非如此，但是距離的殘酷就是它會讓你忘了誰愛你、誰在乎你、誰支持你。人們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距離也一樣，它沖淡了我對爸爸媽媽的依賴。
跟姊姊聊完後，我回家打開電子信箱，裡面都是我跟爸爸一封封報平安的電子郵件。媽媽很少用電腦，我們大概一兩個禮拜通一次電話。此時的他們正在瑞士，一個美麗，寒冷又遙遠的國度。自從我回台灣，一轉眼也已經過了八年，我也已經習慣跟爸爸媽媽報喜，盡量不報憂。
其實此刻我不是很確定爸爸媽媽對於我和Raul交往真正的感覺如何，我只知道他們很開心在台灣多了一個人照顧我。當初他們回台灣匆匆見過Raul一面，後來也都只是間接從我這裡聽到一些正面但片面的消息。如今Raul跟他們一樣，不在我身邊，是否他們也不再對我們的感情抱有期待？
這一天我一樣是開了skype，只是鏡頭前出現的並不是Raul而是爸爸。我知道媽媽很疼我，但是如果她一心急可能就不會讓我把話講完，所以我決定約爸爸媽媽兩個同時聊一聊，聽聽他們的想法。如果談話擦槍走火，至少爸爸也可以在一旁緩和。
「女兒～這麼久都沒有給我們打電話，都把爸爸媽媽忘記啦！」爸爸開玩笑地說。
「我有寫郵件啊，你們也好久都沒有打電話給我了。」我故意哭喪著臉抗議著。
「怎麼啦，女兒？有心事啊？」爸爸慈藹地問。
「沒男朋友了當然難過囉～」媽媽聽到我們的聊天聲也走進了畫面。
「我們還在一起啦媽～」我嘟著嘴說。
「我看算了吧，人是長的蠻可愛的，但是什麼薩爾瓦多人，聽都沒聽過的國家。」媽媽說地一派輕鬆，我聽了心裡卻有點生氣，但是我今天打來不是要吵架的，所以我沉住了氣「媽～妳沒聽過薩爾瓦多，Raul說他來之前也沒聽過台灣啊。」
「那也難怪，真的隔太遠了～」媽媽說。
「其實我今天打給你們其實是想聽你們的想法跟建議....」我把Raul要回台灣念研究所的計畫，包括他其實不想再唸書，只是為了要跟我在一起，還有他父母是反對的，也不會再資助他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你們覺得我要勸他不要來台灣嗎？還是就順著他的計畫？」我問。
「如果他真的為了妳回台灣，某種程度上是為了跟妳在一起改變了他原本對未來的規劃，也違背了他父母的心願。他付出這樣大的代價也要看妳能不能同等的回應他的期待。可不能隨隨便便辜負他的真心。」爸爸語長心重地說。
「爸這個我知道～」
「什麼意思？他回來是他自己的決定，也沒有說他回來以後妮妮就要給他什麼承諾或是嫁給他。」媽媽有點不高興地看著爸爸說。
「我沒有說Raul回來妮妮就要嫁給他，而是說她就要很認真對待這份感情，總是要給對方和對方父母一個交代。」爸爸說。
「我是有認真想過要嫁......一直跟他在一起.....」講到這裡我感覺到我的臉在發燙。
「什麼嫁給他，別傻了！他是個外國人耶！」我可以感覺到媽媽的情緒開始激昂起來。
「他是外國人有什麼關係，我們交往的時候你們不是都沒有反對嗎？」我抗議著。
「他在台灣的時候很照顧妳，爸爸媽媽都很感激，但是他的家畢竟國外，就算先回來台灣，總有一天還是要回自己的國家，難道妳要跟他一起回去？！」聽得出來媽媽已經生氣了。
「我為什麼一定要一個人待在台灣，你們現在也不在台灣啊！」這句話一說出來我就感覺到內心萬般翻騰，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你們兩個母女冷靜一點....」爸爸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媽媽。
「不是啊，你也不管管你女兒，聽她這不是在抱怨我們當初為了她好要她留在台灣！」媽媽氣急敗壞地說。
「都說是為我好，但是我什麼事情都要自己去面對，有時候我都覺得我好孤單，好像沒有爸爸媽媽，根本沒有後盾也沒有支持。」說完我心一酸，眼淚嘩啦啦得掉了下來。
「所以妳現在是在指責我們當父母當得不夠好嗎？」媽媽繼續激動地說。
「不是啊....嗚嗚嗚....我只是想家，想你們....Raul也不在.... 嗚嗚嗚」我哭地難受，眼淚模糊了視線，卻還是看得到爸爸媽媽眼神中流露出疼惜跟不捨。
過了片刻，媽媽說話了，語氣緩和很多。
「本來呢，妳爸跟我就有在商量，想說再過幾個月爸爸的工作就要調到紐約，既然妳在台灣這麼孤單，要不然跟我們去紐約找工作，或是再唸個研究所？」
我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臉上還掛著兩行眼淚，我卻露出了笑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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