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鈴聲

十二月一日在總圖八點零二分我站在書展攤位面前，碰到了少見的優質談話對象。

他個子不高，穿著一件紫色格子襯衫加毛衣背心。戴個黑框眼鏡。看起來不算難以親近但也不會太熱心。 我在書攤前晃了晃，沒有看到什麼想翻的書。基本上都是心靈或是樂活的書。當我正要轉身離去時，他終於開口了...

「妳看起來像是中文系的，平常看書嗎？」

看是看，但是速度很慢。於是他問我是不是都看小說。我說還好，最近都在看蒂娜・希莉格的《真希望我20歲就懂的事》 和蕭正儀的《我的憂鬱你明白》精神科病房心靈遊記。他說他覺得中文系的人都自視甚高，只接觸特定的書。但我說我讀這些書是想要更明白自己，也明白自己未來的路可以怎麼規劃。

「那妳知道妳想要什麼了嗎？」

「不可能閱讀完一本書就找到人生的方向吧，可是經過時間，和累積各方前人留下的經驗加上自己慢慢領悟及摸索，總會知道的。」我一邊說一邊對自己的回答充滿信心。

他笑了問我是不是因為念錯系了所以要趕快找方向。這一問，我的信心瞬間受到了打擊。

其實這個問題偶爾也會浮現心頭，尤其是大一和大二的時候。

但是念到大三，漸漸的我對中文系有了歸屬感，所以我告訴他，即便我的興趣很廣，但是念中文系並不是個錯誤。

「那妳的夢想是什麼？」他拿出了一本繪本。

我笑了。是一本我去年逛書展時有推銷員給我看過的書。

我隨意的翻了幾頁，依稀記得繪畫中有很多玄機。

繪者叫安東尼・布朗，繪畫技巧很特殊。小時候就看過幾本他的書。

我說我看過了，心裡想著要如何找個藉口逃脫不然又要進入推銷程序了。

他問我是否記得故事的內容。我說不大記得了。

「忘記了就跟當初沒看是一樣的。」 他的語氣似有若無的有些冒犯。

我沒有回應只是低頭翻開第一頁。

那是關於一個小女孩的夢境，還有她在夢境中想要追求的夢想。繪本中一條繩索貫穿書中的每一頁。繩索就像通往夢想的道路，很陡，很可怕，很危險，就像是在花花世界中的馬戲團表演。遇到小的困難時，繩索只是稍微地搖動。我們面對它，就繼續往前走。但是遇到重大挫折或阻礙時，繩索斷了的時候，我們是否還會緊緊抓著那通往夢想的繩子不放手呢？

很簡單的故事卻是人生的一大課題。一本本繪本攤看在我面前，不知不覺我開始細細體會每個故事想表達的內涵。

他問我是台北人吧。我說是啊，怎麼看得出來？ 他說因為比較俐落。

「是比較冷漠吧？」他笑說，這個倒是真的。

「台北人只要是國高中以上，大部分的人臉上都是一付 “你敢惹我試試看的表情”。」我們相視而笑，好像這樣的坦誠溶了表面的冰。

我的視線又回到了繪本，就好像是小時候讀的童話故事，但是傳達的信息卻更深。 他說他覺得女孩子有三個階段。第一個是需要童話故事的小女孩，到長大是脫離童話故事，而最後就是創造自己的童話故事。

「自己的童話豈不就是夢想的追尋？

   而人為什麼又一定要夢想？ 

而想要從夢想換來的究竟是成就還是成就感？」我們開始很認真的討論起來。

我說成就和成就感不是皆相同嗎？他說很多人要的只是那成就感。就好像他如果告訴我我很漂亮，當下我可能會開心一下，就像成就感，基本上在實質的層面沒有很大的益處。但是如果我保持我這個人的美麗，這樣的美是可以比虛浮的稱讚更有價值。跟我想的邏輯完全相反。我當時是想著如果有再大的成就可是沒有成就感可以跟別人分享的話，那成就對你而言還有意義嗎？他點了點頭說我講的也對，不過就是個人追尋的目標不同。

而不論是為了成就還是成就感，我們究竟願意為了夢想付出多大的代價？

就像愛麗絲夢遊記裡追的那隻兔子。

那隻轉眼就飛奔，消失無影無蹤的兔子，其實就像是一個我們渴望達成的夢想或理想。

有趣的是根據弗洛伊德對夢的解釋，夢境是和現實生活相反的。

就如同愛麗絲經歷了那麼多冒險和生命危險去找她的夢想，到頭來卻是一場夢。似乎有種詼諧的諷刺。而現實中的我們是否願意如癡一般去追那不回頭也不知往那個方向跑去的兔子？

其實對於繪本中追求夢想的心境，他有自己的體會。

他念的是心理系，興趣在設計。二十歲那年他想往設計的這條路走，母親卻堅決反對。面對現實的壓力，他接了仲介的工作，開始買賣房屋。因為他懂得察言觀色又口才好，因此他接觸的都是頂尖客戶，有錢有地位。因此這份工作讓他賺了不少錢。他很認真，把所有房屋資訊背得一清二楚，專業的知識也不馬乎，這樣的精神讓他不久就存了一筆錢。

直到有一天一個客戶對他說「你能不能講一點房子以外的事？」這一問揭發出了他在其他領域的孤陋寡聞。他的專業知識很強，但當他的客戶想討論一些別的話題時，他卻張口結舌，只能點頭附和。於是他開始訂閱各種雜誌進修。內容包括商業、體育、甚至專門的高爾夫球雜誌，為的就是滿足客戶的需求。 你擁有什麼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你可以給予什麼？而這往往又取決於對方的需求是什麼。漸漸的，他的夢想開始有些模糊...但是他並沒有放棄，也不想看到任何身邊的人放棄追求自己所愛的。

今年他二十八歲，看著二十歲的我，他說

「勇敢的去實現你的夢想吧！」

我面有難色，因為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大家都在告訴我，找一個你熱愛的事情，然後全心全意投入。

「Let there be passion!」

可是要找我的熱情所在好像比要找到我的白馬王子還要難...

「不要怕，多嘗試，多培養各方面的興趣。

一定會有一件事會點燃妳心中的熱情，妳只是還沒有找到而已。

要相信，妳會找到的。」

此時，總圖響起了閉館的輕柔音樂。

我突然覺得他的鼓勵好真誠，給了我新的希望。

後記 

2015.10.08

這是我五年前寫的一篇短文。再看一次還是有暖暖的感動。

如今我已經從中文系畢業了，找到了我的白馬王子，開始寫作，寫歌，朝向我的夢想前進。

雖然我不知道與我對話的男孩他現在在哪裡，是否也正在努力實現夢想。

但是我想謝謝他。

謝謝他真實的分享，讓當時二十歲的我對未來多了一點信心。

也讓現在二十五歲的我充滿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