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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婆婆第一次見面是在撒爾瓦多。

當時我跟Raul經歷了一年多的遠距離戀愛,Raul也籌劃著在那一次相聚向我求婚。

我雖然對求婚一事毫不知情,但是我愛Raul,也相信他就是我要度過一生的另一半,

因此打從第一次看到Raul的媽媽,我就決定把她當自己的母親一樣尊敬,一樣愛。

 

在薩爾瓦多的那一個月,我婆婆總是面帶笑容,講話溫柔,甚至常常擁抱我,讓我感受到被愛的感覺。

我的公公風趣幽默,細心又處處替人著想,Raul許多美好的特質是因為他有一個好爸爸。

回到台灣後,我不只無名指上帶著閃亮亮的鑽戒,沈浸在即將嫁給深愛的男人的喜悅,同時也慶幸遇到了疼愛我的公婆。

 

 

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當我第二次飛到薩爾瓦多結婚時,我婆婆對我的態度卻改變許多。

第一,我婆婆不再一直有笑容。我漸漸發現我婆婆並不是天生喜歡微笑的人。她放鬆自在的時候多半沒有表情。

這一點我可以理解,但當她面無表情地對我講一連串我聽得一知半解的西文,在我聽不懂時瞪大著眼睛又重複一遍時,我漸漸開始排斥單獨跟我婆婆想處。

 

 

第二,我婆婆開始會對我有些要求,以及期待我表現出將來會是個好太太特質。

例如整理,清潔,煮飯的能力等等。不僅如此,當我在打掃或是作飯時,我婆婆都會用她的一套規則糾正我。

其實當我有個願意學習的心態時,有婆婆教我是一件好事,但因為我婆婆希望所有的事都根據他的規則行事,又講話板板臉,因此我開始覺得婆婆好像一直都在挑惕我。

連我化妝的方式跟我穿的衣服她也會有意見。有時我會採納她的建議,但有時我只會微微點頭微笑,但仍然用我以前的方式化妝或搭配衣服。

 

有一次我婆婆提議幫我化妝,我接受了。結果畫完我根本不敢出門,我照了一張相片寄給我媽媽還被笑說像唱歌仔戲的,化那麼濃的妝。

婆婆看我把某部分的妝擦掉有些難過,但是我只能跟她說我真的對於化那麼濃的妝很不自在。

 

第三,文化差異真的不容小覷。婆婆開始對我的某些生活習慣感到很奇怪跟不解。

例如,我習慣晚上用熱水洗澡,他們卻習慣早上用冷水洗澡。為此他們還將水溫調高一點 (因為水溫是固定的)。

拉丁美洲人打招呼都要親臉頰,我因為不習慣,所以只有作作樣子,但是後來有被糾正要真的親。(天啊!剛開始真的好不習慣!)

 

我表達謝意時會說謝謝,但不會像拉丁美洲人一樣一直重複甚至有些誇大或誇張。就連我們上餐廳吃飯,Raul也會問我怎麼不向服務人員說謝謝。

吃一餐飯要在服務員上菜、收盤子、點菜每一次都說兩次謝謝,對我來說真沒必要。但我沒想到的是,沒有入境隨俗的代價卻是極其高。

 

我婆婆很熱心,幫我打理了很多婚禮上的細節,每次我都有說謝謝跟擁抱她。

有一天因為一些誤會,在毫無預警之下我婆婆一面哭一面說我多不知感恩。

當下我完全嚇呆了,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駁。Raul不斷的用西文跟我婆婆你一言我一語。Raul一方面幫我辯護,也一直安慰他媽媽。

原來很多誤會都是因為我沒有如當地習俗一直反覆謝謝跟重複讚揚她的功勞。

最後我婆婆說了一句讓我傷心很久的一句話:

 

「我誤以為媳婦可以像是自己的女兒。」

 

對我來說,我婆婆宣告了她將不再像對女兒一般疼愛我。

我深深的感受到被拋絕的感覺,心裡也很委屈。

從那時候開始,我對婆婆開始有了恐懼感跟距離感。

 

 

 

婚禮後,我跟Raul搬到了台灣。Raul跟我婆婆的感情很好,幾乎天天通話。每次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甚至逃避打招呼。

心裡覺得反正他們在乎的是Raul,也不是我過得好不好。

一年過後,我的公婆決定到台灣來玩。他們來的前一個月我很緊張,開始大掃除,安排他們要去玩的地方,生活的必須用品,包括新的毛巾,床墊,拖鞋等等。

在他們來的前一週我也向Raul施壓要他不論如何都要站在我這邊,盡量講我的好話,好使我婆婆對我的印象可以變好。

 

其實預備及安排我公婆來台灣的事宜並不難,難的是即將再次面對婆婆的心理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

同時我也擔心他們是第一次到亞洲會適應不良,不喜歡台灣,或是對我跟Raul的生活有諸多挑惕。

心裡的擔憂跟壓力造成他們到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發高燒躺在床上。

這一燒就燒了五天躺在床上,由Raul一個人帶著我公婆到處去玩。

 

每天一早我就會聽到我婆婆在洗洗刷刷,我拖著發高燒的身軀以及發炎沒聲音的喉嚨,跟著我婆婆打掃這打掃那。

我婆婆過人的體力跟精神讓我一直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心理壓力一直沒有減輕,身體也不得好好休息。

 

一直到Raul每天下午帶他們出去我才能好好躺在床上休養。在我生病的期間,我揣測著婆婆一定對我很不滿。

我不但沒有招呼他們,展現好太太的樣子讓他們放心,反而身體這麼差,還讓他們的兒子擔心。

 

我對婆婆時常嚴肅的臉越來越敏感,甚至有很深的棄絕感。因為一直發燒,我的尿道也發炎,上廁所都很痛苦。

到了五天早上,Raul去上班,留下我跟公婆在家。

我受不了身心的煎熬,決定鼓起勇氣跟我公婆講我的身體狀況跟心理的壓力,希望他們可以一起為我禱告。

 

講完了,我婆婆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皺著眉頭說要先跟我公公禱告後再一起為我禱告。

我說了聲好就回到房間哭,後悔我跟他們分享我的感受,因為我總覺得沒有從我婆婆的眼中看到疼惜或是憐愛。

 

隔了一陣子,我公公來敲我的門說他們準備好幫我禱告了。我們三個坐在沙發上,我婆婆開始用西文幫我禱告,我公公翻譯成英文。

但是我一句都聽不進去,因為我沒有被接納或是被愛的感覺。

於是我又鼓起了勇氣跟我婆婆說我想要一個擁抱。我婆婆看起來有些詫異,但她馬上就張開雙手。

當她一抱我,我們兩個就開始掉眼淚。她邊哭邊替我禱告。

最後她撫摸著我的頭髮輕聲謝謝耶穌賜給她一個女兒,並且求神給我一個強壯的身體。

 

我婆婆的眼淚跟禱告,讓我突然明白她其實一直想把我當女兒看待。

可是她沒有女兒,也第一次有個媳婦,所以也不知道要怎麼教我,怎麼愛我。

但神很奇妙,透過哪個擁抱,彷彿融化了我們兩個之間的冰。

我婆婆因為我的坦白跟溝通看見我需要她的愛,我需要她像個母親接納我,而我也看到她用她的方式,真心想要把我看做她的女兒。

即使那個方式在我看來有時好像是挑惕或是嫌棄,卻恰恰是一個母親教導女兒的樣子。

 

那一天下午,我的燒退了。打從他們到台灣,我第一次帶他們到外面吃一頓飯。

當我正準備付帳的時候,我婆婆也拿出了信用卡要付帳。我不讓她付,但她依然堅持。

「妳是我們的女兒,我們想要幫妳付。」我婆婆的這一句話又再次溫暖及感動了我的心。

 

在他們待在台灣接下來的日子,我以一個女兒的心盡心盡力地去愛我的公公婆婆,並且尊榮他們

即使他們跟我自己親生父母非常不同,表達愛的方式也不一樣,甚至他們也有缺點。

但是因為溝通,因為彼此接納,一同禱告,我們的關係變得更加緊密。

 

 

我很感謝神給我第二個母親。

「婆婆」這個詞常常帶給人恐懼感甚至厭惡感,但或許是我們自己有太多恐懼,背負著這世界給我們的負面的設想,先入為主的觀念。

我們戰戰兢兢得等待著我們的婆婆將待我們如何如何,自己詮釋她們所說的話或作的事背後的的含義,卻忘了我們可以去溝通,可以接納,可以去愛她們,可以讓她知道妳願意當不只是個媳婦,也願意當個女兒。

 

 

是的,我婆婆還是會念東念西,常常也會給我一些寶貴的「意見」,但是我現在的心態很不一樣,因為我知道我是女兒,所以會被念,會被教導,會被要求,但也因為我是個女兒,我會被真正的瞭解,接納,以及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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